延州,大宋环庆路的核心与边防重地所在。随着一声鼓响,大宋陕西经略安抚副使、知延州范仲淹便走入了府衙都堂之内。
“经略……”
“大府……”
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的环庆路的文武官员,立刻上前问好。
从称呼就能将他们区分出来。
若是称经略的,必是武将,而若是称大府的则必是文官。
“诸公不必多礼!”范仲淹拱手道:“如今军情紧急,些许俗礼,也就不必再计较了!”
范仲淹身材壮硕,看上去颇为高大,面容坚毅,双手甚至长满了老茧,两鬓也开始有些斑白之色。
要是不知道的人,恐怕多半会以为,这是一个大宋赫赫有名的戍边武臣,而非曾经在汴京城里呼风唤雨,甚至敢和宰相掰手腕,与天子唱对台戏的谏官文臣清流。
事实上,当代的清流文臣,没有丝毫他们后世徒子徒孙们的样子。
大部分谏官,都是寒门出生。
像范仲淹、余婧、富弼,都是苦哈哈,知道人情世故,也懂茶米油盐。
特别是范仲淹,他小时候,父亲早亡,母亲改嫁给了同乡的朱文瀚,那时候他才两岁,不知世事,于是一度连名字都是叫朱说——直到后来,他中了进士,当了官,方才改回本姓,将老母接到身边侍奉。
而在那之前,深感寄人篱下之耻的朱说,很久就离家出走,来到应天府,拜在了大儒戚同文门下读书。
老师虽然给了他一张书桌和一个求学的机会。
但,生活和一日三餐,却需要自己去挣。
所以,这位大宋重臣的经历和生活,远比历史书上的三言两语,更加刺激和丰富。
“西贼已经入寇!”范仲淹走到都堂上坐下来,对众人道:“昨日,清涧城方向就已经发现了西贼大队主力……”
“故而,种崇班如今正在清涧城,严防贼寇破关侵扰!”
所有人都是严肃以待。
因为,这一次元昊入寇的规模,空前盛大。
几乎能和去年,元昊大军侵袭环庆路相比了。
仅仅是目前所能发现和探查到的元昊在横山的兵力,就起码有五万之巨!
其中,甚至还有铁鹞子这样的元昊亲军。
既然铁鹞子来了,那么元昊还会远吗?
元昊若亲至,那么,这对整个环庆路,都是考验!
须知,元昊用兵,素来疯狂、大胆,能人所不能!
就像是三川口之役,其实就在延州城外数十里发生。
元昊用的是标准的围点打援,以逸待劳,以消灭有生力量为主的战术。
而刘平立功心切,骄傲轻敌,则是大败的主因。
现在,元昊大军再次迫近,他会用什么战术?又会采取何等大胆的战略?
没有人能知道。
但大家都明白,一旦元昊开始进攻,必是狂风骤雨一般的猛烈攻击!
“清涧城有种仲平,仲平治军素来用心,其部果敢,倒是不用忧虑太多……”范仲淹说道:“吾只担心一件事情……”
“麟州!”
麟州在延州东南,卡在环庆路与泾原路之间,是大宋沿边这两个军事重镇的联系节点,亦是自古以来三辅的屏障,自唐季以来,西北的敌人入寇,都必取麟州。
麟州若失,不止环庆路与泾原路的铁壁封锁线将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。
更可怕的是,元昊的骑兵可以长驱直入,攻略大宋陕西腹地。
而大宋边军主力都在前线,后方空虚至极,仅有京兆府的永兴军有三千兵力可用。
但,永兴军的情况,谁不知晓?
那三千兵额,如今究竟有几个是实兵呢?
怕是一千人也未必有。
故而,若给元昊的骑兵攻破了麟州,那么元昊就可以直趋京兆。
到时候,哪怕只有一个西贼的骑兵,到了长安城下,整个陕西上下,恐怕人人都得考虑如何向汴京解释的问题了。
“狄指挥!”范仲淹点将道:“指挥持我将令,速速引兵,移防至临真,协防麟州侧翼,不得有误!”
“末将谨遵经略将令!”和往常一样戴着青铜面具的狄青,立刻起身领命:“使末将在,西贼必不能越临真而侵麟州!”
临真县是延州的边陲,在延州东南一百五十里,与麟州只有一程(北宋军队一日的行军距离)之隔。
此县汉为高奴,其境内有著名的库里川,地势平坦,最是适合骑兵穿过。
故而,麟州的威胁,主要来自临真方向。
欲守备麟州,则临真不能不防。
换而言之,临真若失,则麟州也就无险可守。
而狄青如今本官为正七品的东上閤门使,差遣除为延州指挥,实际上担任延州兵马钤辖,麾下四千敢战之士,足可屏卫临真——当然,若元昊全军来攻,还是不能坚守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