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安娜对于名誉的纠结,萨塞尔并不关心,不过,他很想见识一下自己是怎么被凭空构造出来的。若有两个海之影相互比对,他也能对它们背后的存在展开进一步了解。
等待的时候,灰狗和幽灵鸟表现得事不关己,一个在贵族小姐旁边阴阳怪气,一个在贵族小姐旁边信口发散思维,一刻都停不下来。
她俩先讽刺戴安娜本人,说着说着,却又把话锋转到了对方身上,用词更加直接。若言语能以刀剑的形式投出,这俩人大概早就互相捅死对方了。
萨塞尔被她们俩吸引了注意,完全没留意到环境的变化。直到一个人走到他面前,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才回过神来。
他扭过脸,盯着眼前更年长的萨塞尔。他也注意到周遭环境陷入凝滞,每个人似乎都处于绝对的静止中。
“你是真的,还是假的?”萨塞尔问他,“如果你是真的,知情者说,真的已经不复存在了。如果你是假的,只是个海之影,为什么你能让时间停止前行?”
“事实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,我当然也只是个海之影。不过在大海记录我的时候,我往海之影里覆写了一段我自己的记录。不论有谁取出它,都会一并取出我写下的这段。”
萨塞尔摇了摇头。“所以你其实能和人对答自如喽,大萨塞尔?那你为什么不跟戴安娜说清楚?”
“一来我设置的条件是我自己,二来我也没有停止时间,只是你的主观意识时间加快到了一定程度而已。”
“好吧,那你是要跟我交待后事喽?你想指导我该做什么吗,大萨塞尔?”他说的很不客气。
“我不指导狂热,我只会指导死亡。”大萨塞尔回答。
“狂热?死亡?你在说什么?”
“那是一场荒唐的戏剧,来自另一段历史,由玛琪露在卡斯城的港口召开。戏剧的主演是另一个小萨塞尔和另一个小薇奥拉,他们分别代表了狂热和死亡。”
萨塞尔琢磨了一阵这句话,心想在那段历史中他最在乎的爱人可能还是薇奥拉,就像刺客之主萨塞尔和他身边的少女薇奥拉一样。看起来在每个不同的历史中,他都有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,但他会爱的人似乎总是相似的。
“可你为什么会知道另一段历史?”他问道。
“如果不能通过不同的历史相连,这么多的我存在于这么多不同的历史中也就没有意义了。”大萨塞尔说。
萨塞尔发现他不提问,只回答,确实就像一个只能应答的记录,或者一个可以迅速取出一段文字的图书馆。
“这么说来,每个历史里的我都有机会遇见我自己留下的记录吗?”
“这个机会不大。”大萨塞尔说,“绝大多数情况下,我终其一生也没法抵达深海笼罩的领域,存活到陆地也被笼罩的时代则更加不可能。”
“这么说,这边的我很幸运喽?”
大萨塞尔点了点头,然后说:“这都归功于艾希拉的姐妹。”
难道他还要感谢把自己拐到这个时代的灰狗?
这时萨塞尔发现大萨塞尔的面孔虚化了片刻,好像有片镜子从他身上切割过去一样。他的一半边还是萨塞尔,另一半边却是个留着黑色长发的女性,很美,精致得如同瓷器一般。他们俩相互映在镜面中,仿佛他们是一体的,而他们的综合体则是没有区隔、没有性别之分的。
“你别告诉我有些历史中我是女的。”萨塞尔忍不住开口道,“你身上是怎么回事?”
“历史中当然没有萨塞尔是女性,但萨塞尔确实有一部分是女性,——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部分象征着他的对立面。在我探索道路的时候,我把这部分自我分裂了出来。如今她还活在外面的世界,但我已经消失了。”大萨塞尔说话的时候,他另外半边的女性面无表情,像他一样冷漠。
萨塞尔满脑子都是有个女萨塞尔活在现实世界这事。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事情惊讶了,但这事有点超过他的想象力和世界观。
他理了理思绪,然后问:“那你留下这段记录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
“我了解戏剧,或者不止一段历史中,我都在玛琪露的指导下当过他的演员。有个理论你肯定知道,小萨塞尔——有时候,故事难以收场了,就要机械降神。某种从未出现过的伟力在关键时刻上场,确保故事的走向还能回到剧作家掌握中。这手法很差劲,利用这手法的剧作家也很差劲,但我的故事在没有机械降神的情况下以悲惨告终了。我想,我可以自己当那个差劲的剧作家,自己机械降神把自己的故事拧回去。”
“每个历史中的每个故事你都要拧吗?”
“如果有可能,我当然想每个都拧一遍。”大萨塞尔点了点头,“不过记录中能走到机械降神这一步的故事很少,之后顺利结束的还要更少。大多数故事都和你印象中的刺客之主萨塞尔一样,死的可悲又无助。”
“固然你可以在每个故事里机械降神,但这有什么意义?历史就是历史,故事就是故事。不管是每个故事都圆满结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