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三爷有些忌惮,想了想语气放缓道:“王公子雅人高致,我这种俗人是不懂的。我是做生意的,做生意有生意的规矩。延后三天还钱可以,但要请王公子做保人,在契上签字。”
王扬当然不想签,也可以想个说辞拒绝。可这样一来就容易产生不可预料的后果,并且不签容易引起对方怀疑。因为既然是士族,许诺三天后能够还钱,那又有什么不敢签字的道理呢?
所以虽然不情愿,但还是淡然说道:“拿契约来。”
杜三爷拿出契约,同时吩咐手下去里司家取笔墨和印泥。王扬担心其中有诈,仔细阅读起来:
“永明七年四月十三日,汤渚村张阿女于江陵县杜叔宝处举钱六千文,月别生利钱六百文,借期一年。若延引不还,一任杜叔宝牵制张阿女之女黑阿五充钱质。两和立契,书指为验。
钱主 杜叔宝
举钱人 张阿女年二十六
保人 黑汉年三十”
果然是高利贷!一个月竟然要十分之一的利息!
其实王扬不知道,当时放债,大多是十分抽一,杜三爷心肠虽黑,但在利息上却符合“行业标准”。
这个杜叔宝应该就是杜三爷的真名。
此时笔墨已经借到,杜三爷盯着王扬:“请公子把姓名签在保人之后。”
王扬坦然提笔,在保人下写了“王扬”两个字,又按上手印。杜三爷看着“王扬”二字,眼睛微微眯起。
黑汉见到这一幕,眼眶一下就红了。阿五咬着嘴唇,小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。
杜三爷道:“公子还需写上年龄。”
王扬搁笔:“懒得写了,就这样吧,这么点小钱写什么年龄!”
杜三爷强忍怒火,告辞而去。一路上脸色殊为不善。
他筹谋多时,今晚本该是大功告成之日,结果不知道从哪冒出个身份不明的小子,不仅把事给搅了,还把债务担了下来。
此人身份若是假的,或者还不上钱,那还好办。可万一他三日后真能还钱,那说不得还得另想办法。
此时一个手下问道:“三爷,那个人真的是琅琊王氏吗?”
杜三爷眼神阴沉:“是真是假,一查便知。”
......
“王公子,您就是我家的大恩人!以后不管上刀山还是下油锅,只要是您吩咐的事,黑汉一定照办!”
“公子,阿五错了,阿五不该分你的粥!明天早上阿五给你做好吃的!”
父女俩跪在地上,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。
王扬笑道:“阿五,你先回屋睡觉,我和你爹爹商量一些事情。”
小阿五磕了个头,很听话地回了西屋。
王扬表情变得严肃起来:“这件事你预谋了多久了?”
黑汉表情茫然:“公子,您说什么?什么预谋?”
“我可以帮你,但我不喜欢被人利用,你还有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。”
契约上的借款日期是去年四月十三日,到今天正好满一年。王扬不相信黑汉不知道杜三爷今日会来讨债,更不相信黑汉带他回家纯属出于偶然。
黑汉瞧了王扬神色愈发阴沉,立即叩头道:“公子息怒,小人说实话!小人是担心杜三爷上门讨债,可小人也是真心想帮公子的忙啊!小人知道公子暂时不知道住在何处,所以想邀公子来家中做客,不全是因为杜三爷的原因!”
何止不知道住在何处,简直连吃饭都没着落!
王扬知道黑汉这么说已算是给足自己面子了,说起来黑汉这两日服侍得不错,再说昨晚若没有他作证把散骑常侍说成散骑侍郎,那自己现在指不定已成阶下囚了。如今又留餐又留宿的,也算解决了自己的食宿问题。
但他还是要继续敲打。如果让黑汉认为自己是烂好人或者被利用而不自知,那类似的事就有可能再次发生。
王扬面无表情:“所以你让我来你家,是要用我挡杜三爷的刀?”
黑汉身上一寒,马上解释道:“小人绝无此意!小人只是想以公子的身份,肯定能吓退杜三爷,让他去找那个女人要钱,或者让他再多宽限小人一些时日,可谁知道......”
黑汉说不下去了,他没说出口的话是:谁知道杜三爷连琅琊王氏的面子都不卖!
按照他之前的设想,杜三爷不说把钱都免了,但起码也要把利钱减一减,甚至还可能说只还本金就够了,毕竟这是一个结交高门子弟的好机会。
可谁晓得这杜三爷抽的是什么风!
不仅一分息钱都不降,居然还当场让王公子签字作保!
难道他怀疑王公子的身份?又或者是见公子衣着普通,所以心存轻视?
王扬接口说:“谁知道他让我替你还钱。”
“不!公子!小人不会白要您这笔钱的!这些钱算小人借您的,小人以后一定还您!”
“还我?”王扬苦笑一声,“可如果说我也拿不出这些钱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