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大洋要再现戴安娜当年跳舞的情境给他欣赏,她本人眉头直皱,越皱越深。这时候,萨塞尔听到她低语了一段词句,接着又念了一段。
萨塞尔没听清她念了什么,不过她本人的存在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,——或者说扭曲。
他能感觉到戴安娜的存在,余光也能瞥见她,她就站在他身侧,在他右边,但是他一扭头直视戴安娜,她就会消失不见,等他不再直视对方的时候,她却又会在他余光里现身。
这是个什么咒语?为什么她能做到看着存在却又不全然存在?
萨塞尔也想不太明白,不过肯定和观察这个行为有关系,兴许这种巫术对每个想要观察她的人都能起效,甚至包括下方的大洋。
按照当今年代一些的理论,人们看到这个世界,其实是眼睛从群集的粒子中接收到大量光子雨。这些光子没有质量也不带电,但是它们敲打在人的眼睛上,人们就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人。
有时候人们自以为看到的人其实很虚幻,也许就像他旁边这个用了不知什么咒语的女巫一样虚幻。
在戴安娜用某种巫术终止了外界对她的观察后,大洋再现的情境忽然不那么自然了。
它构建出的两个人还是那两个人,但这两人的举止看着很诡异,仿佛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以一系列有序步骤进行运转的自动人偶。
这俩人的面部五官各自摆出不同的表情,眉头一边皱着、一边舒展开;眼睛一只含笑、一只紧闭着;嘴巴半边瘪着,半边欢快的发笑。可以说是在同一张脸上同时体现出了愤怒、忧虑、欢愉和痛苦等等许多种情绪。而且,她俩面部的每个部分都在以五秒为一个周期迅速变化表情。
这一幕看着很诡异,萨塞尔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,不过戴安娜有她的想法。
“它看起来像是在研究……”她沉思着说,“或者说按照一定的顺序和分组研究我的身体结构?比方说我的五官是干什么的,它们可以通过肌肉蠕动摆出什么表情,我的手是干什么的,我的五指可以分别扭出多大的幅度,我的上半身是干什么的,可以和下半身别出多窄的夹角,我会在怎样的旋转时感到晕眩……”
“那你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究竟能别出多窄的夹角?”萨塞尔问她。
“你为什么总要从别人的无心之言里找出只有你关心的怪事?”
“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头晕吧。我没法准确领会你想表达的含义。”
戴安娜停顿了片刻,刚好也是五秒。“很好,那现在已经过去了五秒钟,你能准确领会了吗?”
“什么玩意?你在逗我?”
“我在态度认真地和你谈话,你能跟着认真一点吗,小子?”
“呃……好吧,认真就认真吧。”萨塞尔咕哝了一声,“因为你把它对你的观察切断了,所以它就只能自己研究了?”
戴安娜这才稍稍点头,轻得像是在水里蘸了一下。“的确如此,”她说,“我切断了所有人对我的观察,所以它刻板的复现也停止了。然后,它开始自行研究如何使用它的提线木偶,——分别使用这两个有机体的每一个身体部分。”
“居然还有这种巫术吗?”
“这巫术主要是为了在其他人的预言里隐藏自己。我是个预言者,我自己最清楚怎么规避这东西……不对,这不是重点,重点是它的行为。”
“这不就是刚拿到了新玩具却丢了说明书的小孩?”
“你的想法太浅薄了,”戴安娜毫不客气地指出,“我认为,它对我们人类这个有机体的利用方式没有问题,而且从它利用的方式我想到了不同的东西,——灵魂和自我意识对血肉之躯的使用,还有它对血肉之躯的使用。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指挥身体运作的?”
萨塞尔弯了下手指。“这样?”
“不,这里需要的不是具体行为,是更抽象的概括性思维。”她端详着大海用黏质复现出的两个人,“事实上,你弯曲手指的时候,其实是用自我意识传出一个弯曲手指的想法。但你只是传出一个想法,你不能细致地操作你对应的骨骼、肌肉和血液流动,——是你的身体为你的意识实现了这个想法。进一步想,包括走路和呼吸,包括各种我们习以为常的行为,这些也都一样,是你的身体在做,你只是在下命令。”
“呃……你能给我直接讲结论吗,大小姐?或者用点比较具体的比喻?”
戴安娜在萨塞尔的视线余光中隐约挑了眉毛。“那就用官僚结构这个比喻吧,——血肉之躯这个有机体其实是一个从上至下的官僚机构,每个器官组织都是一个小部门,部门的肌体和骨骼则是细分后的每个办事员。我们的灵魂和自我意识在身体中,其实就是一个官僚坐在办公室里。无论你想在某处行走,还是你想弯曲手指握住一个东西,其实都是这个官僚在向下派发文件。你并不能掌握身体的一切行为方式,因为文件往下派发时各部门总会有它们自己的解读。”
“我的身体